第三章 觉醒

    再次醒来，燕利贞发现她到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山洞中，而她正漂浮在一副水晶棺的正上方。棺材里，她穿着嫁衣的身体静静地躺着。

    想到之前自己的亲身父亲与那公孙杨一起干下的好事儿，燕利贞就再次暴虐起来，满心的恨意都无处发泄，只能让着哭啸的声音回荡在洞穴之中。

    “唉！”

    那位国师大人却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搭在了棺材上面，看着那棺材中的身影，又望向了半空中快要被黑气全部缠上的燕利贞：“睡吧……睡吧……一切都会过去。”

    燕利贞觉得自己的魂魄突然有些疲倦，连那按捺不住的恨意都平息了下去。

    空中有一种十分诱人的味道传来，她半睁着快要闭上的眼睛，看到了国师大人咬破的指尖上那滴朱红的鲜血。不过是血罢了，她却觉得十分诱人，颇有几分美味当前的感觉。

    国师却并不理会她这突如其来的饥饿感，从发间拔下了之前从她身上取出的那根白玉簪，用染血的手指在这簪子和水晶棺的棺盖上各画了一个符号。

    燕利贞感觉到一阵晕眩，然后就被吸入了那玉簪之中。

    片刻后，她听到了国师的声音淡淡地响起：“原来如此……千年啊……看来，要去找找他的踪迹了……”

    什么意思？

    燕利贞有些不解，但是她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自己现在正在那根母后留给她的玉簪中，身上缠绕的黑气就像是被安抚住了，慢慢地变得稳定下来，不再继续增长，反而以一种十分缓慢的速度减少着。

    魂体之中那血红的气息也跟着消退，她原本变得赤红的双眼也恢复了墨色。

    这根玉簪就这么贴身地插在国师大人乌黑的发间，燕利贞藏身于簪子中，见证了许多从未见过的事情。

    她看见一计不成，吸光了燕德帝的公孙杨被国师钉入了魂钉，被封锁在她的葬身之处不远；看见卖了亲生女儿但求长生的燕德帝一夜衰老，在满心忧虑之中被公孙杨取走性命，死后却因那诡异的死状连皇陵都不得入，被宗室葬在了偏远之处，还派遣了暗卫日夜看守，并请国师在棺材上画下了那个镇压的符文；

    她看见了那个年轻人打入上京，坐上了曾经燕德帝的王位；看见燕德帝情愿牺牲了她这个女儿也要坐稳的江山，终于改了姓变成了别人家；

    她看见了国师辗转找到了他俗家的亲弟，留下了一本叫《生死劫》的书令其后人学习，并预言千年之后元家的一位后人将会有大作为；看见从前锁在深宫之中从不曾见过的人生百态，属于普通百姓的喜怒哀愁……

    最后，国师足足活了三百多岁，才寿终正寝，并将他头上那根伴随了他上百年的玉簪留在了元家，等待有缘人。

    玉簪被放进了一个特殊的镶嵌着碎宝石的盒子中，燕利贞却觉得没了乐趣，干脆闭上眼睡了过去。

    没有想到，她一觉醒来，已经是千年之后，而从前那些痛苦的回忆不知怎么竟想不起来了。就连那个与她“相伴”多年的国师，她也记不得是什么样子。曾经身上环绕的黑气，也已经被洗涤干净，魂体之中那血红的气息也被彻底镇压。

    这些，不过都是国师当时的术法起了作用。

    千年后的世界没有了什么皇帝公主，也没有她熟悉的那些人和事。这里有跑得比马车快上许多倍的四轮铁盒子，有摸不着人的四四方方的铁制小戏台，有不需要柴火就能做饭的神奇灶台，还有那个宠溺着她、一路随行的俊美男子……

    元君乾！

    燕利贞终于想了起来，那个让她十分安心，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候也觉得温暖熟悉的人，那是元君乾！那个和国师元恒之长得几乎没有什么差别，却又截然不同的人。

    燕利贞觉得身体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翻涌着、缠绕着，所有的能量突然分开，金色的真龙之气，乳白色的灵魂愿力，灰色的纯净鬼气，还有那已经变成了淡红色的不知名能量……

    这几股颜色截然不同的能量体就像是几根漂亮的丝带，各占一方摇摇摆摆，然后又瞬间缠绕到一起，像是一个彩色的螺旋体以告诉旋转着，慢慢地竟融汇成了一股十分磅礴的金红色能量！

    燕利贞的长发在空中无风自动，尽情地享受着充沛的能量在体内游动着的感觉，还有魂体一点一点和身体开始贴合的过程……

    而另一边，元君乾终于还是略胜一筹，燕德帝浑身的黑气都被他的符咒毁去了。

    身为一代帝王，他体内的真龙之气应该不比燕利贞弱才对。可惜，他不顾人伦，亲手迫害女儿，并想施以恶毒的咒术，为天道不容。后来，一身帝王血又被没了“药材”的公孙杨吸取干净用于延寿。如今，他体内除了这些黑色的鬼怨之气，哪还有什么代表了帝王皇室的真龙之气呢？

    栽倒在一边的他，连属于自己的意识都没有，而且还被公孙杨嫌弃不已：“老东西，这么多年，居然连一个毛头小子也干不过？呵呵，被元恒之那个死人封印久了就成了软脚虾了吗？果然啊，还是需要我来亲自动手！”

    公孙杨说着，就要走上前去。

    元君乾此刻喘着粗气。

    从之前在攀登山路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体内的能量在一点点的增加着，否则刚刚也不会将燕德帝彻底打败了。但是，如果要跟公孙杨抗衡，貌似还差得远呢！

    这家伙并不好对付！而且，他如今的力量早就已经消耗一空了！

    当公孙杨的攻击到来的一刻，元君乾只能狼狈地往旁边一躲，连抵御都办不到了。尽管感觉上还是敏锐，但身体已经跟不上反应，最后还是被那能量冲击地种种撞在墙上，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这血迹一出，原本只是想要打死他的公孙杨突然一顿，那张半边俊美半边恐怖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个十分痴迷的表情来。

    “真香啊……”公孙杨闭了闭眼，嗅了嗅空中的血腥味。

    那股血的味道和常人不同，对他们这样的非人类来说，竟然有一种十分强烈的诱惑。

    “看来，你还有其他用处呢！”公孙杨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表情中除了对元家人的仇恨，又多了一些贪婪的意味。

    元君乾只感觉眼前发晕。

    有声音在耳边说着话：

    “你还有什么用处！”

    “你跟你那个妈一样，就知道哭哭啼啼的，学了这么久都没有什么长进，真是让我丢脸！”

    “今日不学会这一阶段的术法，你就不要吃饭了。”

    “你真的可能是国师所说的那个有大作为的后人吗？会不会是时间算错了！”

    “死就死了，你妈活着也只会分你的心。从今以后，你给我好好学！”

    那人是……

    那人是他的父亲啊……

    那个视元家荣耀为一切的父亲。

    在得知了这个儿子符合那位国师的预言之后，就从父亲变为了冷酷的严师。除了让儿子学习《生死劫》中的术法，其他的事情都不被他放进眼中。

    而他那个柔弱美丽的母亲，不过是一个生下了元家后人的器具而已。

    最后呢？

    最后，元君乾在生日的那天，也就是母亲自杀的第二天，浑身的能量爆发，那个男人就这么受到冲击死去了。

    临死之前，那人居然露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欣慰笑容：“真的……真的变强大了……元……元家……”

    办理了父母的丧事，元君乾一心沉浸在《生死劫》之中。就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从那日起，元君乾的进步如同神速。那些术法他几乎一看就会，体内的能量即使不去可以修炼，也会逐日迅速地增长。就连祖辈传下来的那一套属于国师的法宝和灵剑，他也成功认了主，收归己用。

    可是，慢慢地，元君乾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出现了问题。

    那些有关他童年的，有关那个亲生父亲和母亲的记忆，就像是褪了色一般逐渐减退。后来，他渐渐地开始远离了元家老宅，就连那些稀奇古怪的传说，还有《生死劫》、术法、元家祖辈……这些记忆都仿佛被人抽取出了大脑，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只是因为体制特殊，加上遗忘了过去，各路小鬼都很容易被他招惹上身。

    直到那一次在那家私人博物馆中被一个小鬼缠上，然后遇到了那位公主殿下……

    元君乾的大脑在这一刻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还有一半被忽略了的领域，如今终于找到了，将其合二为一。

    那次在出租车司机的案子中解决了危险的人，还有那回在关键时刻一招秒杀了那几个师生阴鬼的黑袍人，不是别人，而是他，是他元君乾！

    他就像是一个分裂症患者，将自己黑暗的过去，将那些让他失去了天真的术法和经历都分割出去，形成了另一个“人”。只有当他出现了危险的时候，才会再次出现。

    所以，他会慢慢忘记了那个柔弱地只知道哭泣，却不会为了儿子站出来的母亲；会忘了那个严苛冷酷，眼中只有元家辉煌的父亲；会忘了他从小就开始学习的那些术法；会忘了那个充满了不堪回忆的元家老宅的秘密基地……

    那个黑袍人身上的黑色道袍，正式来自他的祖先元兀之的兄长元恒之，也就是那位大燕王朝的国师大人。还有那把金色的灵剑也是由他留在元家的……

    这两样宝物都被元君乾收为己用，随时都可变换出来。就如同燕利贞鬼域之中的那些东西一样，随他的心意而动。

    这也是为什么，当时他会觉得熟悉。

    而看见那个黑袍人亲吻燕利贞的时候，他竟然不觉得气愤，也不觉得嫉恨。

    因为，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啊！

    因为是他自己，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看见自己的脸，只能看见视线之中能够看见的黑色衣角和那双手，只能看见被他自己搂在怀中的燕利贞……

    而最初在出租车司机一案中，他什么也没看见，直接晕倒。那是因为当时所有能力都被“分割”出去了的他，并不能承受住那样的冲击。后来他重新修炼，所以才能看见所谓的“神秘黑袍人”。

    至于为什么一接触到《生死劫》，他就能学得那么快。除了他自身的天赋以外，也跟这些经历有关。那些都是他学习过的，哪怕已经忘却，大脑也已经有了印象。就如同重新看一次早已经学得十分熟练的知识点，怎么可能学不快呢？

    公孙杨并不知道元君乾的内心风暴，他正带着那抹诡笑慢慢接近元君乾。

    越往近处走，他就越能感觉到元君乾那些血气的诱惑力。就像是《西游记》中唐僧肉对与那些妖精的地位，让他难以抗拒。

    就连被打倒在地，已经动弹不得的燕德帝，此刻也奋力地伸长了脖子，想要将头靠近这个方向。

    就在公孙杨正要将手伸向元君乾的时候，半空中的燕利贞突然睁开了眼睛！

    之前飞舞的发丝静静地停了下来，乖顺地披散在脑后。那身大红的衣裳亮到耀眼，衬得她的肤色越发地雪白明丽了。

    燕利贞好不容易将魂魄与身体融合，结果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元君乾半死不活地卧在墙边，而另一个人不怀好意地想要对他做些什么。

    燕利贞面上一冷，哼了一声就直接甩出了一道攻击。

    公孙杨还没有接触到元君乾，就感觉到了一股凌厉的气息袭来，赶紧往后一退。就见一股金红色的力量险险地擦着他的脸面而过，“砰”地一声巨响，直接将那石壁炸出了一个大坑！

    可想而知，如果刚刚他没有躲开，会受到多大的伤害。

    公孙杨脸色一黑就想着旁边望去，刚好就看见了已经复活过来的燕利贞。

    之前的怒气一下子就消失了个干净。

    公孙杨笑了起来：“永圣公主，好久不见。”

    从那一晚开始，燕利贞最讨厌的就是“永圣公主”这个称号！哪怕是失去了过往的记忆，她也情愿让别人叫她的名字“燕利贞”，而不是称呼这个代表着“荣耀”的封号。

    更何况，如今她已经回想起了一切？

    一听到“永圣公主”几个字，燕利贞就想到了那个一心求着永生的燕德帝和公孙杨！

    抬眼望去，正好就看见了她正恨得入骨的两个人！

    往日风度翩翩的状元郎，此时人不人鬼不鬼，那半边脸不堪入目；而倒在不远处，伸长了脖子就像是一只祈求着肉食的哈巴狗的怪物，哪怕浑身的皮紧贴着骨头，燕利贞也能认得出，那就是燕德帝！

    “哈哈哈哈哈哈哈！”燕利贞爆发出了一阵爽利的笑声。

    还有什么比看见敌人过得不好更开心的事情呢？

    她根本就不去理会笑着打招呼的公孙杨，而是漫步走到了那甩出去的棺材盖边，拾起了那根碎了一角的白玉簪，仪态翩翩地挽起了一头长发。

    公孙杨却对燕利贞此刻淡定从容的举止十分不满，他一伸手，地上的燕德帝就被他一手抓住。

    “永圣公主难道就不想看看你亲爱的父王如今的模样吗？”公孙杨微笑着说道。

    燕利贞一个字也不说，就像是在看着一个卑微的戏子一般，看着公孙杨耍着猴戏。

    公孙杨脸上的笑容一僵，看燕利贞还不发怒，居然做出了一个十分恶心的举动。他将燕德帝那皮包骨的身子凑近，然后活生生地要下了一大口，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咀嚼之后吞咽了下去。

    当他咬下去时，那张嘴变得奇大，而口中的牙齿也暴露出来，早已不是人类该有的形状，那尖锐的模样堪比猛兽。

    即使被他这样啃噬，甚至亲眼看见公孙杨吞下了他的血肉，燕德帝也没有一点儿反应，就像是一个没有痛觉、不知畏惧的木头人偶，任凭公孙杨做些什么也不会反抗。

    “当年，全靠皇帝陛下的这一身帝王血，才让我支撑至今呢！”公孙杨又是一口，一边嚼得血沫横飞，一边说着话，“可惜，这帝王血不知怎么减了效用，竟毁去了我半张脸！”

    说着，他恨恨地又是一大口。

    燕利贞只觉得这人恶心至极，其他的感觉却是半点没有的。

    心疼吗？

    并不。

    事实上，当年如果不是国师阻拦，这两人，甚至上京的那许许多多人口，都会死于她手。

    对于燕德帝这个父亲，前面那十几年她有多敬爱，后来就有多仇恨。

    那种迫切地希望她死去的眼神，还有虫子在身体中啃噬侵蚀的痛苦，身魂剥离的残忍，她都一一记在心里。

    别说如今这燕德帝的躯壳不过只是一个没有意识的木偶，就算是活着的燕德帝在这儿，她也不可能原谅的。

    燕利贞如今关心的，不过是躺在墙边生死不明的元君乾罢了。然而，在不知道对方深浅的时候，燕利贞并不打算轻举妄动，免得再将那变态的注意力引到了元君乾的身上。所以，她不过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公孙杨，没有第一时间冲到元君乾那边查看情况。

    她如今状态很好，和她命脉相连的元君乾想必也是没有性命威胁的。趁着这个机会，让他能有时间调息一下也好。

    公孙杨就这么当着燕利贞的面，将燕德帝那干枯的尸体吃了个干净。谁知，这居然依旧没有引发燕利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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