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爽夏夜，咖啡馆人满为患，小酒馆里人头攒动，时不时从街边小吃车和小店里飘出淡淡的焦脆香气，街上三三两两的朋友或者情侣有说有笑走过亮亮的路灯下，拉扯出一串被月光镀出淡色银边的影子，这些都显得俞莘一个人的身影是那么孤单伶仃。

    她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

    酒店对面就是学校，俞莘就站在校门前，对着关闭的大门，她在想，自己是不是本来属于这里，所以到了其他地方都算是错误？可是错误不是一句道歉能够弥补的，她觉得自己毁了对于别人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这感觉糟透了。

    从来没有人对俞莘说过，“你不行了，放弃吧！”这样的话，没想到，这第一次对她说的人，竟然是残酷的现实。

    可她也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硬生生否定的感觉。

    有人过来乞讨，她翻出身上的仅有的几枚五卢布硬币都给了乞丐，仿佛这能丢掉坏心情一样，然后她继续安静的看着熟悉的建筑发愣，直到又一个乞丐走过来，她低着头掏出空无一文的口袋，用俄语说：“没了，我什么都没了。”

    “你在叽里咕噜说什么？”

    俞莘抬头，简子薇正站在她身边。

    她也换了平时的衣服，只在外面套了件队内的运动外套，卸了妆后变成训练时候的样子，比刚才比赛时的妖娆像冷了几十度。

    “没什么……”俞莘不敢和她眼神接触，这种亏欠的感觉让她看到简子薇的一瞬间就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简子薇看了看眼前恢宏的教堂一样的建筑，打破沉默，“这是你以前的学校吗？”

    “不是以前的……”俞莘鼓起勇气，说了实话，“其实我还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但简子薇并没有太意外，只是点点头。

    “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俞莘被这蹊跷的态度弄的一头雾水，她以为简子薇会惊讶，哪怕只是轻微的讶然，也不会是这幅理所当然好像早就知道的表情。

    “你芭蕾一定跳的很好？”

    “你就想问这个？”

    “当然，这可是世界最好的芭蕾学校。”

    没有预料到的情况让俞莘一时有点发蒙，她定定神，一口气把自己的来龙去脉统统说出来，从最开始只是为了名额临时客串，到加入国家队莫名其余的缘起，乃至自己可能假期结束就要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简子薇。

    除了听到俞莘要走，简子薇没有任何异样的表情。

    “你挺喜欢练艺术体操的吧？”简子薇想了想，这样问道。

    俞莘点头，“很喜欢，我也喜欢和你们一起，但……我这段时间没有长进，太拖累你们了。”话说到一半她又想掉眼泪，但拼命忍住了。

    “这话说的不对，给你的时间太短，三年后你再说这样的话才是没长进。”

    “你说这话才不对，好像在忍着对我的埋怨看我难受来安慰我似的。”俞莘说话总是很直，没有弯弯绕绕就把想说的话直接扔在地上。

    而简子薇已经习惯她的直接了。“你是我的队员，我的副队长，我当然要安慰你，这也是队长的责任。”

    “你一点也没有愤懑不平吗？”

    “没有。”

    “你不会觉得造化弄人，本来好好的个人全能冠军，最后落魄到团体第四名，连个领奖台都没有？”俞莘不相信简子薇的话，可对方坦诚的目光与表情又让她不得不信，她必须这么问，才能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简子薇是不能再天才的艺术体操选手，她不了解什么艺术体操的曲折历史与曾经辉煌，她不了解过去，也无法预知未来，能看到的只有眼前，而在她眼前最闪耀的就是简子薇，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对于简子薇就是灾难，就是罪过，她很难原谅自己。

    “我也曾经不理解。”简子薇语气平淡的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为什么现在又理解了？”

    “你应该知道我父母都是军人。”看到俞莘点头，简子薇继续说了下去，“不只是父母，我出生在海军世家，我的爷爷奶奶，外祖父外祖母都是海军，当然我父母也是。在改制的消息出来后我低落了一段时间，是我爸爸告诉我，竞技体育和战争有时候很相似，在战争或者比赛开始的时候，你只有相信身边的人，才有机会接近胜利。特别是海军，出海远洋的船就是一座绝命孤岛，你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船上的战友伙伴，一叶扁舟去探索汪洋大海是种挑战，为什么和其他人一起开船远洋面对风浪就不是挑战？只要热爱大海，去追逐它的方式是什么不重要，自己也好，和大家一起也好，你早就知道这是大海，它喜怒无常惊涛骇浪，那又怎么会因为这种热爱的宿命带给你生命的波澜而感到迟疑和沮丧？”

    这是俞莘认识简子薇以来，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