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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幻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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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藏好了没有呀,现在可以开始了吧!”

    杜若微倾着身,双臂急不可耐地划击着水面,瞧桑晨随波地己游到那杖盖亭亭的崖下,四围丛丛簇簇的水草遮掩了大半个身子,“哎”地一声答应后的话语也被河谷轰然作响的涛声掩盖得隐约不闻。杜若一脸喜色,兴冲冲地凌空一跃,急若惊蛇入水的身子就迅疾地向河口冲去。待到杜若迫不及待地游到河口,波光粼粼的水面早没了桑晨的踪影。

    杜若略一沉吟,少时一个会心的微笑爬上了嘴角,原来在东岸那怪石突兀、浮翠点点的河边,一大片如人屏息换气时的水泡正咕嘟嘟地映入眼帘。杜若憋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游过去,就在他如渴骥奔泉,急促地扑入水中的一瞬间,桑晨突然“唰啦”一声,古灵精怪的在河西浮出水面,娇笑连连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无比欣喜的神色,雪白丰盈的上半身恍若一株映耀在水面上的花树,“嘿,输了一次呀,三盘为定,输了可得拱河滩哟!”

    杜若心驰神往地咂咂嘴,一边虎视眈眈地喏喏连声,瞧桑晨还泅在那翡翠似的水面上,前俯后仰地笑得不亦乐乎。杜若迅速折过身,仿佛扑向一片风光旖旎的沃土,矫捷的身影疾若飘风骤雨般的就向桑晨射去。

    桑晨一时间猝不及防,忙左冲右突地躲避着身子,眼看杜若己波涌涛起地逼近身前,桑晨又哧地一笑,黏滑如水棉似的双臂飞快地舞动着水面,轻盈敏捷的身子一下子就与杜若擦肩而过。

    杜若泅起身,河面上又没了桑晨的影子,放眼河谷清流如故,涛声依旧,方园附近的水域就似全部嵌进了玻璃镜框,明晃晃的灼人烫眼。杜若很是凝神察看了一阵子。忽觉心中一动,仿佛激起了一道闪电映过脑海,原来在河口那水草滋蔓的弯处,掩蔽着丛结累聚的乱石。似有个影影绰绰的人形或蹲或卧地藏在那乱石罅中。

    杜若一时浮想联翩,心里乍起一片贪恋挚爱的涟漪,禁不住满怀热望而情绪高涨地大喝一声,飞身扑向河口。谁知桑晨竟然就在原地笑语喧天的蹿出水面,*的如璎如珞的长发覆盖着如花的笑靥,水蒙蒙的似琥似珀的眼里飘逸的尽是戏谑与揶揄的神情,“嘿,又输了一回呀,你这么笨头笨脑的,看来河滩是拱定了!”

    杜若啼笑皆非的眯缝着眼。赶紧抑制住心弦几许难耐的悸动,如火般滚烫的脸上顷刻间就升腾起一层羞惭与窘迫之色,瞧桑晨鹊笑鹤舞般的摇晃着头颅,美得发嗲的身子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映媚着流光溢彩的水面。杜若情急智生,心胸一下子爽朗起来。双眸立时释放出一种讳莫如深与促狭撺弄的光泽,边神气活现的斜睨一眼桑晨,边像昆虫钻进青色花萼似的鬼鬼祟祟地钻入水底。

    桑晨展颜一笑,抑止着心底油然泛起的似水柔情,赶忙摽着劲儿游往河东,然而瞧身前一半天后没动静,四周闪烁着耀眼日光的碧油油的水面也空荡荡地寂然无声。桑晨不自禁地心底“格登”一下。一缕不可限止的忧虑之色飘上了眉际,一时间她只觉得心情阴郁极了,接踵而至的怅惘又无情地吞噬了她。她六神无主地哭丧着脸,一会儿紧蹙着眉头蜷伏在水中凝眸远望,一会儿又扑闪着眼睛浮立在水面上左顾右盼,终于她搁不住心中的几许慌张与几许惊吓。浓重的后怕之情在心底滋生,飞身就向杜若潜踪匿影的河口游了过去。

    杜若悄无声息地潜在水底,瞧桑晨己风姿绰约地游到身前,清雅秀丽的面庞忽而左忽而右地喷溅着水浪,洁白无瑕的身躯时而伸时而缩地踢蹬着水面。杜若陡觉眼睛一阵发直。身不由己地伸长脖颈,痴了似的大张着嘴巴,立时水的浮力就使他一个趔趄,整个身子差点儿浮出水面,一长串延续不断的水泡冲口而出。杜若呛一肚子水,赶快从一时的意乱情迷中挣脱出来,按捺住心胸蠢蠢欲动的春情,奋力一个屁股蹲儿,沉身就向河底那坑坑洼洼的乱石丛中隐去。

    桑晨胆战心惊地游到河口,眼下千叶叠翠、万木葱郁的河弯没有杜若可能躲避不见的身影,两岸山石突兀、群峰峥嵘的崖壁也没了杜若或许逃之夭夭的形踪。桑晨大吃一惊,脸上“唰”地弥漫起一层茫然而又慌乱的神色,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顿时一种嵌刻在心间的无地自容的负疚感与一种突如其来的遭人遗弃的耻辱心,使她差一点就羞愤不己的哭出声来。这个从来只把自己当做小屁孩的冤家,从不给她留下亲近的空间,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是板着面孔装大,就是冷着脸面训人,多少时候,她就想一走了之,从此永不相见,然而心中总抹不去他的影子,有时她就想自己是犯迷糊了,在人生歧途上愈走愈远。他一个比自己年长十来岁的老男人,要权势没有,要资本没有,至于今还在为改变命运而成天奔命;他一个比自己学历低许多的山里养路工,要名利没有,要成就没有,迄如今还在为创造前程而在闯大运。自己非得将命运系缚在他险峻得不可攀越的命途之上,非得将自己的前程寄托在他缥缈得不可企及的梦幻上面。然而越是逼迫自己不与他相见,心里对他的思念越是一日强似一日;愈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心底对他的眷恋愈是一天浓似一天。她终于明白,自己是越来越离不开他了,就像小时候总渴望逐着他的身形,学生时代总盼望他的书信一样。自己爱他并不是爱他的权势与资本,而是爱他为改变命运而不惧艰难困苦的傻气;自己恋他也不是恋他的名利与成就,而是恋他为创造前程而不怕风刀霜剑的痴性。这时河面上遽然如珠翻玉滚的漂浮起连串的水泡,一大片昙花一现的水沫倏忽即逝,桑晨一时又气又急,怒不可遏地沉入水底,原来杜若木头橛子般地隐在那乱石丛中正嬉皮笑脸的望着她没事儿偷着乐呢!桑晨骤觉气不打一块来,抑制不住地浑身哆嗦,少时她又似是爱恨交织地全身猛地一抖。长长地呻yín了一声,身不由己地带着一颗倍受煎熬的忧虑之心和一种铭心刻骨的眷恋之情,猛然扑在杜若的怀中,双手还紧紧地箍在杜若的颈脖上……

    杜若一时发痴。魂不守舍地怔了一下,后颈窝上被桑晨箍住的肌肉一片僵硬,体内循环往复的血迹也似是一下子凝结成冰了,胸臆间一种憧憬己久的最真挚奢望和一种迄今未曾感受过的最美好的幸福之情,使他险些就晕厥过去,由不得手忙脚乱地挣动着身子,拖着桑晨慢慢地往岸边游去。

    桑晨一时半刻就似瘫软了似的,全身慵懒无力地偎依在杜若的怀中,心胸一直翻腾不己的情潮顷刻间平息了,脑海里森罗万象的可气、可恨、患得患失的意绪也俄而烟消云散。她遂心如意地微闭着眼,像醉在绵绵爱意中的情侣双颊桃红欲泛,唇边恒久不衰地斜挂着几丝甜甜的笑纹,看看游到河边,阳光曝晒的崖下几株枝干虬蟠的老松撑起一片荫凉。闷热难堪的沙滩几茎枝叶细长的水草在拂拂清风中仙仙而舞,她又情不自禁地昂起头,俯身往杜若的唇上吻去……

    杜若骤然间如遭雷殛,一片巨大的糅合了惊异之情的身心快乐迅速由唇上而至全身每一根神经纤维,情思恍惚中,他只觉得桑晨鼻息咻咻,气喘频频。一股如兰之馨的少女的芳香正不停地往口中吹喷,两片甘之如饴的鲜嫩的嘴唇也正一丝缝隙不留地黏贴在自己的嘴上。杜若定一定神,极力从一时的如醉如痴中清醒过来,然而少时一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一种如堕五里雾中的梦幻般的感觉,使他又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睛。尽力掐下手腕上怦怦作跳的脉搏,顿时眼前所有的迷雾焕然消散,一种庆幸不己的感激之情充塞了整个胸怀,全身心俱沉浸在一片丰厚的喜乐之中。瞧桑晨娇柔无极地半盍着眼帘,一副醉在柔情蜜意中的媚态。红艳艳的脸上泛涌起一片春潮,柔情似水的眼里含着一种炽热的爱恋,娇躯柔若无骨地压在自己的身上,胸前两颗圆圆的*更是忽高忽低的剧烈地起伏着。杜若再也扼制不住心中澎湃的激情,一种发自丹田的贪欲之火,一种从内心深处流露出来的诚挚爱意,使他迫不及待就将桑晨搂在了怀中……

    桑晨“啊”地一声轻呼,慌急慌忙地闭上眼睛,双手却欲拒还迎地抵在了杜若的胸前。

    杜若一时心旌旗摇,蓦觉若干年来一直滞留在心境上的折磨他的情感、衰颓他的意志的命不如人、智不如人、百般不如人的自轻自贱、自暴自弃的种种悲愤一扫而空,禁不住心花怒放的长舒一口气,眼下的晨晨多像一枚乍熟的花果挺立在绽红凝绿的枝头,千娇百媚的花枝使人为之心醉,芬芳馥郁的果实使人为之沉迷;又多像一段冬日的云崖俏立在冰丝带雨的山川,寒光隐隐的冰肌使人为之心折,纤尘不染的雪肤使人为之动容,浑身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完美,那样的尽如人意……

    杜若一时间心里熨帖极了,胸腔无数狂飙突进的感慨和贪欲之情亦象一缕轻烟那样飘逝而去,他心满意足的蜷缩下身,俯伏在桑晨的腿上,然后就意味深长地带着一种喜滋滋的心灵快意和一种梦想得以实现的情感愉悦,理直气壮而又温情脉脉地往桑晨的嘴唇上吻去……

    这时阳光很羞赧的照着河岸,蓝盈盈的天空缀着几朵忸怩不安的白云,多时不见的山风这时也轻笑一声,羞涩地扭动了数下身躯,便躲着崖壁引领而望的青翠而去,湿草地上几只或蹲或踞的青蛙知趣似的“扑通扑通”跳到河里,栖息在旁边野草丛中的一对水鸟也遽然搔首弄姿地飞起身子,嘻嘻哈哈的在他们头上盘旋几圈,然后意犹未尽的飞向对岸的丛林。这时山在缠mián,水在缱绻,梅河两岸的一草一木也尽陶醉在这亘古不变的春心荡漾之中……

    ——回来了,杜师傅?还是大巴山的山好、水好、人好吧,飞出去的凤凰又飞了回来!

    ——杜师傅,回来了?你这下可成了玉皇大帝的帽顶子——宝贝疙瘩;齐天大圣的金箍棒——名声在外,全工区都传出你是自学成才的画家!

    ——杜师傅回来了!

    杜若的家建在铁路工点东头朝阳的山坡上。坡下清溪潆绕、绿草蓬茸,门前植有一排翠叶菁菁的杜仲树,树枝上缀满无数绿白色的花蕾,屋后依山抱石植满了绿叶婆娑的凤尾竹。风摇竹林响起一片如闻天籁的沙沙声,用石头和草皮垒成的院子里,是粉饰一新的一溜三间平顶房,房檐下摆满了各样盆景与各式根雕,院内平整如新、光洁似镜,四围墙根下是用卵石铺就的甬道,道边栽种着各色花卉与各种灌木,院中间一条两米见宽的大理石路面直达屋门。老工长夫妇代表工区笑容满面地站在院门口,一个乐呵呵地给工点上的人们上烟、打火,躬身请众人屋里坐;一个喜滋滋地手托果盘给众人抓糕点、分糖果。接受着众人欢欢喜喜的吉庆与喜乐。

    杜若在桑晨的搀扶下跨进院门,不意被一帮工区的青工围了起来。几个认识或不认识的女青工欢声笑语地簇着桑晨,这个喊姐那个喊嫂,这个说杜师傅真有福气、这么年轻漂亮的媳妇娶进了门;几个熟悉或不熟悉的男青工则眉飞色舞地拥着杜若,这个喊杜老师那个喊杜画家。这个说杜师傅真是人才、咱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的山里养路工,也能去城里路局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坐一把交椅、露一个脸儿。十几个叫得上名或叫不上名的工点小孩大都前前后后地簇拥着人们,这个大声叫阿姨那个高声叫叔叔,这个说阿姨长得真好看话说得真好听比他们老师还有范儿还有韵味,那个说叔叔书读得真多画画得真好连他们老师也说读书能使人聪明贪玩就使人愚蠢。众人说说笑笑地走过院子,吵吵闹闹踏上台阶,老工长夫妇一左一右地挽起杜若。随后大家就推推挤挤地拥进屋门。

    杜若抬头一看,屋内更是装饰得金碧辉煌,半点找不到从前住过的痕迹。上壁檐正中挂着一幅《千岩竟秀图》的蜀绣中堂,两边挂着“彩笔传情传振兴中华宿愿,丹霞绘意绘改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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